本文作者:访客

英伦长眠的百年北洋水兵,一段尘封的家国记忆

访客 2025-11-24 15:00:33 11695 抢沙发
七个长眠英伦的北洋水师水兵,揭开了一段尘封百年的家国往事,这些英勇的水兵在历史的洪流中不幸牺牲,成为了中英两国之间一段深深的纽带,他们的命运与国家的兴衰紧密相连,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这段往事,既是国家的伤痛,也是民族的记忆,永远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

作者:陈悦

和这个发生在英国纽卡斯尔的故事相遇,是在2002年的岁末。大雪过后的山东威海,海岬之端的酒店里,举行了一场有关复原建造北洋海军旗舰“定远”号的研讨会,窗外海浪汹涌,远远可以望见百年前的北洋海军基地刘公岛,和室内正在进行的会议构成了一幕非常具有穿越感的画面。研讨会结束赋归时,席间一位本地领导触景生情,用浓浓的威海口音讲述了一个不久前的海外见闻:威海的档案工作者去遥远的英国搜寻有关近代英国强租威海卫的资料,偶然到了一座名为纽卡斯尔的城市,竟然在那见到了几座北洋海军的水兵墓,“那些水兵里面有家是荣成(今为威海代管县级市)的,是咱威海人,咱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描述起墓地的荒凉和墓碑倒卧在地的景象,在场的人们是长久的唏嘘感慨。

英伦长眠的百年北洋水兵,一段尘封的家国记忆

2002年威海市某出版物上刊印的纽卡斯尔北洋海军水兵墓现状照片

纽卡斯尔

纽卡斯尔(Newcastle)是英国英格兰东北部的一座老工业城市,处在英国版图“中腰”位置的东侧,通向北海的泰恩河(River Tyne)在城市旁流过,带来了诗情画意和交通运输的便利,也成为纽卡斯尔历史上著名的造船业的天然舞台。这座远在天边的城市,竟然是近代中国建设海军道路上的逐梦之地。

1875年,纽卡斯尔的米切尔船厂突然收到来自遥远东方的询价,想要订造该厂创制的一种新式小炮艇——蚊子船,这种军舰外形特异(远远看去类似绣花鞋,曾被中方翻译为“根婆子”Gunboats),体格小巧,装备可以威胁铁甲巨舰的大口径巨炮,颇具性价比,是当时世界上非常时髦的海军武器。此后中国海军建设者解囊陆续订造了多达11艘这种小军舰,成为世界上少有的几个大规模装备蚊子船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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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卡斯尔建造的中国蚊子船

清王朝这番举动,源于一个有关自强的梦想。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清王朝内部出现了建设新式海军、御侮图存,寻求自强之道的强烈主张,拥有一支和西方列强相似的海军,被视作是实现自强的必由之路。为此,1866年通过中法技术合作,最先在福州马尾创立了名为船政的海军建设机构,设工厂自行造船,办学堂培育人才,并尝试编练海军舰队。时至1874年,一股外力打乱了中国建设海军的发展进程,当年持扩张侵略国策的日本明治政府入侵台湾岛。事件被平息后,清王朝感受到来自东洋的巨大威胁,采取更为急进的海军建设战略,筹建以防备日本为主的北洋海军。装备建设方面,以短期内能够快速见效的外购取代了需要持久发展的自造。就在这一全新的背景下,经当时中国海关驻伦敦办事处推荐,纽卡斯尔这个名字不断出现到李鸿章等海军建设主政者的眼中,一场为了建设海军而跨越地球的逐梦之旅就这样开始。

继蚊子船之后,1879年12月18日,中国向英国军火业巨头阿姆斯特朗公司签订了一份总价16万英镑的合同,根据刚刚横空出世的概念型军舰——撞击巡洋舰方案,依样订造2艘。这种军舰采用身材低矮的全封闭“隐形”外观,使敌方不易发现,从而利用高航速直逼敌方主力舰,冲撞炮击,斩将夺旗。这款军舰的设计思路简直天马行空,一经公布,举世惊诧,谁也未能想到竟然最先被中国摘得。想到这种前卫的理念没能引起英国海军的重视,反而首先得到中国的关注和认可,英国各界不乏啧啧感叹议论。

1880年春天,2艘中国军舰在纽卡斯尔开工建造,临时取名“白羊座”“金牛座”,而后北洋大臣李鸿章援引大清王朝历史上著名的将军封号,授予更为威武的正式舰名“超勇”“扬威”。和订造概念性军舰所流露出来的激进程度类似,北洋大臣李鸿章萌生了一个同样激进的念头。

在此之前,因为没有专业的海军人才储备,也缺乏登上世界舞台的信心,中国从外国购买军舰,都是雇佣西方船员帮助驾驶到中国交付。北洋舰队购买蚊子船时,就是由英国船员驾驶到福建马尾,委托船政衙门帮助招兵买马,配齐舰员,训练纯熟后再到北洋入役,福州籍官兵构成了北洋舰队的基础底色。到了1880年,李鸿章突然下令训练一批籍贯北方省份的水手,直接前往英国接收巡洋舰,既节省雇人驾驶的费用,又可以锻炼自己的海军人员。这年9月,绿营登荣水师营(清代绿营部队驻防山东登州、荣成一带沿海的水师)奉命驾驶9艘古老的风帆战船从今天的山东威海、荣成一带到达天津塘沽,接受近代海军知识培训,从中挑选出了310名官兵。到了12月,北洋轮船督操丁汝昌奉命正式组建赴英国接舰部队,船政学堂毕业的军官林泰曾、邓世昌、杨用霖等被预定为舰长、大副等军官人选,又从集训的原绿营水师部队,以及北洋水师的蚊子船部队中抽选精锐作为水兵人选,构成了总数224人的赴英部队。

接舰

12月6日,丁汝昌率接舰部队从天津出发,先期到达上海。丁汝昌带领部分官员先行搭乘国际邮轮前往英国办理接洽等准备事务,大部队在上海待命而行,当时花费4700银元在沪置办了全新的旗帜、军服甚至鞋靴,并从江南机器制造总局领取新式的手枪、步枪等轻武器装备,要留给世界良好的第一印象。春节过后,1881年2月20日,丁汝昌从英国电令部队起程,在又添募了2名舵工、33名锅炉工、5名夫役后,接舰部队乘坐招商局“海琛”轮于27日从上海启航,远行英伦。过印度洋、经苏伊士运河、穿行地中海、出直布罗陀海峡,历经2个月的航程,4月21日,龙旗飘扬的中国商船“海琛”驶进英国海,30日终于到达纽卡斯尔,成为第一艘自航到达英国的中国商船,船上的官兵更是第一批登上英国土地的中国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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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水师统领丁汝昌接舰期间在纽卡斯尔照相馆拍摄的肖像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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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卡斯尔建成的北洋海军“超勇”级巡洋舰

当时接舰团中的随行文案池仲祐用日记定格记录了那趟史诗般的形成,犹如一场东西文明的对话。对于原来的中国海军,英国社会从疑惧到好奇,再到熟悉,甚至“中国水兵”一度成为当地热点话题,坊巷间还出现了民谣歌曲。来到那个时代世界巅峰国度的中国海军,也从最初目不暇给的震惊,渐渐对高楼华屋、铁道机器变得司空见惯,甚至和当地市民交起了朋友,相得益彰。

纽卡斯尔市长曾邀请中国全体接舰部队观看演出。“本地府尹延请我军员弁率同勇丁往观马戏,整队登岸,雇公司马车五轴行,沿途观者肩摩肘掣,拥挤不开,土人各以手挥帽作礼。”很多与中国官兵逐渐熟络的英国人,则央告中国水兵带着登上“海琛”商船参观,以致于接舰部队为控制来船参观人数,想出了发放登船参观证的招数。“自是日起,给水勇票,每日凡四十张,准本地四十人来船游观,带票上船,离船仍缴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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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卡斯尔北洋水师水兵墓旧影

到了8月,“超勇”“扬威”舰完工交付。8月3日由北洋水师接舰部队接收,举行了升国旗仪式,准备归航。当天傍晚,文案池仲祐离舰登岸,纪念两位无法归国的战友。接舰部队在英国期间,山东荣成籍的水兵袁培福和安徽庐江籍的水兵顾世忠在5月23日和25日的晚上因病不幸去世,在26日和27日下葬于纽卡斯尔的圣约翰公墓(St. John's Cemetery)。“管驾官及弁勇皆临穴送之,地属官山,作石碑一方,书曰大清故勇某某之墓,纪时日……袁、顾两墓紧接为邻。”从籍贯分析,袁培福的袁姓正是山东荣成沿海一带的大姓,这位水兵极有可能就是跟随绿营登荣水师到天津而加入了北洋舰队,而安徽籍的顾世忠,很可能是追随老乡丁汝昌而参加了舰队。归期在即,池仲祐到墓地拜别,不知再见何期,“周视良久,为之慨然”。

1881年8月9日,一声汽笛长鸣,作为那个时代世界最新式的概念舰,北洋水师的“超勇”“扬威”舰从纽卡斯尔骄傲地启航回国。临行前文案池仲祐收到了英国朋友赠送的礼物,一位名叫意腻(Annie Fenwick)的女孩送给他一个蛋糕,上面写着H.I.C.M.S.Chao Yung(中华帝国军舰“超勇”)以及池仲祐的名字。意腻还带来用玻璃瓶密封好的点心,让池仲祐带回中国给母亲品尝。望着泰恩河水,纽卡斯尔的高楼、华屋、铁桥渐渐远去,池仲祐感慨“匆匆一别,再晤何期,未免有情,谁能遣此矣!”

远航

1881年秋,“超勇”“扬威”结伴航行在英国至中国间的漫长航线上,途径的各国港口纷纷鸣礼炮致敬,祝贺中国海军登上世界舞台的这次壮举。10月12日二舰的身影出现到南中国海,标志着中国海军的第一次洲际航行胜利完成。

“超勇”“扬威”归队后不久,1884年爆发了中法战争。船政舰队在福州的马江上遭到法国海军突袭,损失惨重。战争结束后,清政府下旨“大治水师”,要求加速北洋海军的建军。纽卡斯尔又一次出现在了中国海军主政者眼中。1885年北洋大臣李鸿章奉旨向德国、英国各订造2艘新式巡洋舰,其中向英国订造的2艘即在纽卡斯尔建造,分别取名“致远”“靖远”。因为有了第一次独立接舰的成功经验,此时的中国海军已经信心满满,这批在欧洲订造的军舰毫无悬念地继续采取自行接舰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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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造中的北洋水师巡洋舰“致远”

1887年,又一批北洋水师接舰部队远航前往欧洲。可能因为这次赴欧洲接舰正是夏季,在驶往欧洲的航程中,搭载接舰部队的招商局“图南”号轮船途经红海时,有一名水兵不幸因患脚气病(维生素缺乏症)去世,由率队接舰的军官邓世昌安排就近安葬在红海达赫拉克群岛(Dahlak,今属厄立特里亚)中的一座岛屿上。而后脚气病如同魔咒般萦绕着接舰部队,到达纽卡斯尔后,又连续有多名官兵病逝,在6月5日、6日,9日,因病去世的福州府闽县籍水兵连金源、福州府侯官县籍水兵陈受富以及福州府闽县籍士官、候补把总陈成魁先后被安葬至纽卡斯尔圣约翰公墓。到了8月7日,接舰部队中的军医、福州府古田县籍的甘肇功病逝后也葬至圣约翰公墓,此时距离接舰归航实际仅仅还剩不到7天时间。这批不幸的官兵,就此长眠异国。

1887年8月20日,“致远”舰和“靖远”舰从纽卡斯尔启航,踏上回国航程。沿途中,二舰以及从德国接收的“经远”“来远”舰又有不少官兵因病去世,总计这次接舰过程逝世官兵24人之多,成为近代中国为建设海军付出艰难努力的一个沉重注脚。

随着“致远”等军舰回国,北洋海军在1888年正式建军,实力一度高居东亚第一。然而紧随而来的就是清王朝志得意满,停滞了海军的发展,北洋海军再没有新增军舰,纽卡斯尔的故事和追求自强的奋斗被时间消磨成了一场大梦。短短几年后,中日甲午战争爆发,装备已然严重落后的北洋海军披挂上阵,和日本海军殊死对决,悲壮覆没。舰队里4艘建造于纽卡斯尔的巡洋舰浴血作战,全部献出了生命。“超勇”“扬威”和“致远”舰在1894年9月17日的黄海大海战中壮烈牺牲,和“致远”同批定造的“靖远”则在北洋海军最后的战斗中,陨落在威海湾的波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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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卡斯尔建造的“海天”级巡洋舰

甲午战争失败,北洋海军覆灭,中国近代海军建设陷入黑暗的深谷。不过随着1895年被日本割占的辽东半岛得以赎回,重建北洋水师的活动悄然萌动。1896年,纽卡斯尔又接到了来自中国的订单,2艘全新的巡洋舰“海天”“海圻”在泰恩河畔开工,只是元气大伤的北洋水师未能派出部队赴英接舰,2艘军舰在1899年竣工后由雇佣的英国船员驾驶交付。

时间到了1911年,当年英国国王乔治五世加冕,将举行盛大的国际海上阅舰式,中国海军应邀派出了“海圻”号巡洋舰参加。“海圻”完成了在朴茨茅斯的观舰式后,回到了她的出生地纽卡斯尔休整。时隔十多年后,中国海军的第三次到来,在当地引起轰动。而中国海军在当地的一个重要活动就是来到圣约翰公墓,祭拜1881年、1887年两次安葬在纽卡斯尔的海军前辈,并在1911年8月修缮了陵墓,重制了墓碑,告慰先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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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圻”舰官兵在纽约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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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东墓碑

8月末,“海圻”舰从英国出发,横穿大西洋,在自由女神像的注视下到达美国纽约,成为中国海军军舰第一次到访美国。此后,“海圻”舰又配合实施威慑外交,挫败了墨西哥行将通过的排华法案,再经古巴、百慕大穿越大西洋,在1911年11月到达英国英格兰西部的海港城市巴罗因弗内斯(Barrow in Furness)。这时,国内发生反清革命的消息传来,全舰官兵最终经过公投的形式,一致决定参加革命,在海外举起了反清的旗帜。待到1912年清王朝被推翻,“海圻”舰万里归航。离开巴罗港前不久,舰上一位浙江宁波府镇海县籍的水兵张阿东不幸病故,被安葬于巴罗公墓。宁波镇海,是近代中国海军最早的官兵来源地,1866年闽浙总督左宗棠创设船政时,第一批海军官兵就是从宁波镇海、鄞县等地招募,张阿东极有可能来自一个颇具海军渊源的家族。显得很特别的是,不同于纽卡斯尔圣约翰公墓北洋海军官兵墓碑上所刻的“大清故勇”身份,在张阿东的墓碑上,他的身份被表述为“中华海军故勇”。历史的又一页已经翻开。

特殊的纪念碑

岁月流转,近代中国建设海军的过往渐渐不被人熟知,在经历的一个多世纪时间里,因为无人照管,再加上土地松软,几块北洋海军水兵的墓碑已经倾倒在地,恰如一段被尘封的往事。2002年山东威海市相关单位在英国纽卡斯尔惊讶地见到标记着“大清故勇”的墓碑,历史开始浮现。到了2014年,全社会出现纪念甲午战争120周年的热潮,在甲午战争中殉国的北洋海军军舰也通过水下考古被发现,近代中国建设海军的坎坷不易,受到公众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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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缮完成后的纽卡斯尔北洋水师水兵墓

2016年11月30日,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启动首个海外公募项目“中国北洋水师英国墓地修缮项目”,位于英国的北洋水师水兵墓开始引起社会关注,北洋海军等历史也由此走入现代中国人的视线。较少被人留意的是,当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宣布启动修缮项目时,社会各界踊跃捐资,捐款名录中不仅有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研究学者,还有一些格外特别的名字:第三位捐款的捐赠者刘景端,她的曾祖父正是曾经远赴纽卡斯尔接收军舰的北洋海军“靖远”舰大副刘冠雄;第七位捐赠者邱守廉,他的曾祖父是1887年赴德国接收军舰的北洋海军“来远”舰舰长邱宝仁。而在捐赠者中,中国近代海军的发源地福州更是个高频出现的地名,文物局的干部、博物馆的学者、当地企业,还有很多市民,为修复纽卡斯尔的水兵墓助力。

2019年,纽卡斯尔的北洋水师水兵墓修缮项目竣工,袁培福、顾世忠、陈成魁、陈受富、连金源的墓碑重新挺立。进入2025年,在热心人士的关注下,人们又在纽卡斯尔墓园里发现了北洋水师军医甘肇功的墓碑,在巴罗因弗内斯找到了浙江镇海籍水兵张阿东的墓。从1881年到1911年30年间形成的这些中国近代海军官兵墓,恰好连缀起了中国建设近代海军最初的关键历史,恰如一座座立在异国的纪念碑。

也就在2025年,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启动了一项颇具创新构想的工作,委托抖音平台的公益项目“抖音寻人”来帮助寻找这些中国近代海军官兵们的家人、后代,由此开启了一场特殊的寻人努力,进而逐渐扩展成寻找近代北洋海军将士后裔的活动,找寻大历史中那些具体名字背后的血脉流传。“抖音寻人”运用精准地域推送技术,向百年前海军将士们的家乡推送寻人视频,发布跨越世纪的“寻人启事”,希望能够引起在地关注,触达相关人士,接续历史传承。作为北洋海军历史的研究者,我受邀加入“抖音寻人”的“世纪寻人”,一起踏上这次特殊的寻梦征途。追想2003年最初听到纽卡斯尔的北洋水师水兵墓故事的情形,未料自己再次和纽卡斯尔的故事相遇,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

寻找将士们的后裔,在北洋海军研究领域并不是新鲜事。20世纪初,民国政府为了修纂海军历史,通过在报纸上登载启事,以及在海军内部发动集体回忆的方法,最终联系到了20余位甲午海军烈士后裔,并形成了一份300余人的烈士名单,但这距离北洋海军在甲午战争中殉国的1000多位烈士还差距很远。到了20世纪50、60年代,当时还是威海一所中学教师的甲午战争史研究泰斗学者戚其章先生,利用假日,蹬着自行车往返于距离威海几十公里之遥的荣成、文登等地,寻访北洋海军老兵、将士后裔,形成了为数十余人的口述历史。再到20世纪80年代,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为了征集文物资料,在馆长戚俊杰的带领下,数次前往北京、大连、合肥、南京、上海、福州、广州等地,通过当地文博工作者的协助,寻找和登门拜访将士后裔,一共找寻到了丁汝昌、邓世昌等10余位北洋海军将士的后裔。在此基础上,21世纪后,我本人通过互联网陆续又找到了林国祥、李和、刘相忠等将士后裔。总计通过几代研究者数十年的不断接力,一共联系上了几十位北洋海军将士后裔,而这几乎已经到了传统寻找途径的边界极限,似乎不可能再有更多的发现。

此时“抖音寻人”的出现,架设了一条不同于以往的全新寻找方法。2025年的9月,本着试试看的念头,我通过“抖音寻人”录制寻找视频,在9月17日甲午黄海海战纪念日开始向网络发声,以研究者的身份开始呼唤,开始了北洋海军历史研究新的尝试。首批视频在抖音播放量近600万,也很快收获了来自网友们的线索,这样的效率与过去的街头奔走不可同日而语。相信在持续的寻找下,科技将为北洋海军后人图谱再添一块新的拼图。

英伦长眠的百年北洋水兵,一段尘封的家国记忆

我拍摄的寻找后人视频及收到的线索

在一个多世纪后,寻找那些遥远的过去者们的后裔还有什么现实意义?这是几代研究者都曾面临过的问题,如果说既往主要期待通过后裔了解到他们先祖的更多事迹和材料,那么对于现在,则是希望通过后裔们去了解到那些海军将士们的血脉延续。发现和修缮在纽卡斯尔等地的北洋水师水兵墓,钩沉出那段隐秘的历史,是为遥远的故事找到了真实的印迹,那么寻找到历史上名字背后的生命传承、生生不息,无疑将为宏大历史提供坚实、生动而具体的支撑,诠释家史与国史的意义,使得我们的历史记忆更为清晰。

19世纪中叶近代中国开始了一场建设海军的奋斗,饱经坎坷,精神不灭,北洋海军将士就是这场奋斗的当事者,每一个将士的家族、后代都是这场奋斗故事的证明。

本文来自作者研究成果,仅代表其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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